挪威森林/02

校园AU,标题来自花儿的歌。

节奏很混乱…越到后面越混乱……希望到最后有人能看完它

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
那段时间里薛之谦最常干的事儿是算账。

学杂费,书费,校服钱…一百一百掏得他心在滴血,相比起来日结八十的工资进账少得可怜。兼职选在学校旁的快餐店,九点半下晚自习十点上班是刚好合适的时间,十二点下班领八十块钱,一切和谐。

趁着还没开学的一个月补习赚钱两手抓,薛之谦累的够呛,张老师更闲不下来,被一个数学负分的学生气得吊着半口气就要去世界公园。

可他确实聪明这没法儿否认。薛之谦还咬着笔尖企图食铅自尽呢,张伟的思路早已逆流成河,顺便还能提醒自家的傻学生,铅笔的成分是碳,吃吧死不了。

有时张伟会光临那家M记,逮着薛之谦就要这要那拼命使唤,逮不着就告诉别的服务生您好我找薛之谦。等他下班之后结伴回家,屁股少不了挨一顿踹,可心里还是觉着自个儿多占了便宜,舒坦的很。

北京的夜总没个尽头,想看路灯下拉长的影子也老和别人的连成一片。他们经常会选择走二十分钟路回家,沿途观赏人文风景,声色犬马,到处是年轻嚣张的气味。

也有浓妆艳抹穿得倍儿客气那种姑娘往外递卡片,薛之谦下意识接过来,走出十几米才感觉不对劲。攥手里不是扔地上也不是,于是和张伟猜丁壳,谁输了谁原封不动还回去。尴尬得要命。

回家要经过一条漆黑小巷,不长不短,弥漫着油烟味儿。拐个弯过了锅炉房能看见房东家养的大藏獒,正关在笼子里震耳欲聋的哼着,也许它是在撒娇,谁知道呢。

上一段三折的悬空铁楼梯,跺一脚都觉出来颤悠。张伟就爱跺这一脚。那年北京人都不知道PM2.5是个啥,夏夜里还有星空留给人们遐想。不像现在,一双眼睛哪儿都看得着,却什么也想不出了。

他们悄声走进楼道,张伟突然拽住薛之谦,压着嗓子说:“薛,31号我过生日,你来我家玩呗。”

薛说好。钥匙已经旋开了锁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
就在八月最后一天薛之谦敲响隔壁的门,张伟揪着他袖子往屋里拽。“介绍一下,我邻居薛之谦,南方来的。”

瘫沙发的躺地上的加起来拢共六七个,都是男孩儿,薛之谦没见过这么大排场有点慌:“大家好…我是薛之谦,很高兴见到…”

张伟伸手搂过他脖子打断蹩脚的开场白,“没见过这么多流氓吧,您呀也最好别认识他们,我可舍不得您被他们给逗坏了。”

薛之谦脸涨的通红,却没敢像往常一样喊回去,一句“生日快乐”被底下横七竖八的起哄声盖个完全。“谢谢您…”张伟抹抹汗,声音含糊,“哎哟东西来了就好还带什么人啊。”

是GreenDay的《Dookie》,大爆炸的卡通封面很像寿星爷的风格。拿到的那一刻张伟就笑没了眼睛,鞋底安了弹簧似的原地乱蹦。借着屋里迷醉的小台灯光亮,他拿起吉他蹬上茶几来了一个扫弦,几乎是用吼的:“WELCOME TO PARADISE!!!”

大家都懵了,包括薛之谦在内。没人知道张伟有多爱朋克,他也没告诉过任何人。

只是薛之谦看着他夺目的笑,突然就想起一句话。

你是为舞台而生的。
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
后来很嗨,没理由的嗨。有人带了啤酒挨个灌,灌到最后也不知道谁是谁了,索性悉数倒掉。薛之谦喝了两口就没力气了,安静坐在一边也不说话,中途提醒了一句明天还要上学呢,只是声音小得像自言自语。

直到张妈妈披头散发地出来赶人,烂醉的男孩们才离开。张伟站在门边和他们依次告别。这头儿薛之谦已经开始犯迷糊了,耍无赖似的非要留下来收拾屋子。张伟由得他去,窝在沙发里爱怜地抚摸着专辑。

“哎呀薛你太好了,我特别喜欢这个。”

“哦…”正捡着易拉罐的醉汉迷茫地抬起头,“哦。”

看一眼原地转圈的薛老师,明白个大概。

“合着您一杯倒啊。”张伟揽过薛之谦的肩膀,“这两步路我还得送您回家,您明儿个赶早抽自己俩大嘴巴,别让人看见啊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开学第一天大家都没什么精神,尤其是在张伟家度过迷乱一夜的男孩儿们,宿醉未醒跟磕了药似的。

薛之谦进教室第一眼就看到张伟,土得掉渣的校服在他身上愣是松松垮垮有股痞气。刚想上去打招呼却被另一个男生抢了先。

他们问起各自的暑假爹妈还有网吧,脏字儿贯穿整个对话。张伟好像很开心,末了还抬手在那人后脑勺上来了一下。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整个一上午都没讲课,薛之谦好不容易才抵抗住上下眼皮间的吸引力,一回头发现张伟早已睡得天昏地暗,做了美梦似的砸吧着嘴。只有打铃时才迷迷瞪瞪地问好下节上什么课,把对应的书压在胳膊底下,又沉沉睡去。

午饭是一个人吃的,晚饭是一个人吃的。薛之谦在草稿纸上画着圈儿,张伟到底还记不记得要请自己吃饭的山盟海誓啊?明明说过到了新学校带他装逼带他飞,结果只顾着跟同桌女生逗闷子?

那个圆脸女孩儿笑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生了一样。

薛之谦又气愤地画个圈,禁不住偷听起后边的莺燕笑语。其实听一半就不想继续了,可声音却像找准方向似的往他耳里钻。你住哪儿呀喜欢吃什么呀家里几口人呀小狗儿是公是母呀。张伟说我家没狗,姑娘不知道为什么中了邪似的花枝乱颤。

「放了学我跟人通宵去,我妈问起来你就说我在你家睡」

薛之谦忍住把纸条揉一团儿扔回去的冲动。转念一想也不太喜欢自己的小肚鸡肠,何况人家还帮过自己那么多呢。索性没了气,认识一个多月的朋友到这份儿上已经不错了,薛之谦也不是个苛求的人。

心知这种纸条只要答应了就不用回复,薛之谦还是写了个「好」递回去。果然再没反应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
第三天张伟就发现不对劲了。往日里恨不得长自个儿身上的薛老师变得异常冷淡,好像回到了初识的日子,总是一副钥匙忘带的防备样儿。

“所以我到底是哪儿招您不痛快了?”

这种事儿,瞒着嫌憋屈,捅破太尴尬;张伟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,放学堵人气势汹汹。

“挺好的啊,怎么了?”

张伟几乎要动手了——只是几乎。

“您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,成天躲我跟躲瘟神似的多没劲。”

“没有…。”

“你他妈还能好好说话吗?”

“你先别生气…”

“要是我有什么不对的地儿您尽管告诉我,大不了打一架之后该干嘛干嘛。”

“你非要我说开学之后你和别人都玩的特别好就不爱理我啊?我还要不要面子的啊?”

……

“操你大爷就这破事儿你至于吗?”

“你被你同桌冷落一个试试!你不知道我在北京就只有——好啦!我知道我不该生气。”

“知道您还气啊?没憋出屁吧?”

“开始确实有点,后来就冷静了!”

“不把我当哥们儿了?您行,行啊。”

“…张伟哥我错了。”

“真不是我说啊,您以后要有什么话——唉。”

“张伟哥?”

“受不起。”

“我请你。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
没有什么是一个劲辣鸡腿堡解决不了的,如果有,那就俩。

薛之谦任劳任怨做牛做马就差没给张伟搓脚了,张大爷更是肆无忌惮颐气指使。两个打工小妹频频向压榨现场投来不明视线,小声谈论着这背后是否有什么肮脏的字母交易。

张伟肯定不会理解像自己这样的人吧。感性过分,又习惯掩藏。总是擅自下好结论,做出自以为是的对策,还认为自己高明的很呢。

薛之谦多羡慕张伟啊,打一架吧,那样坦率地就说出口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
张伟谈恋爱了,对象是他同桌,姓徐叫天天。

天儿。

腻腻歪歪。特别过瘾。上着课就开始商量宝宝用什么奶粉,恩爱火热快烧到昌平去了。恋爱中的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就是不一样,前座的薛之谦想,酸臭酸臭的。

张伟这人特挂相,心里想什么脸上根本瞒不住,嘴上更少把门儿的。一来二去不知道有多少男生怀恨在心,前儿个王文博还气得把他车胎扎了。

“真的,你再这样一天天下去,说不定郭阳就谋杀你了。”

“谁让你喊我媳妇儿名字的?”

“……”
     
    
有了媳妇儿忘了哥们儿啊。

薛之谦目送着自行车后座的徐天天幸福的远去,心想万一要是分了还怎么做同桌啊。不过张伟这几天明显把眼睛笑小了很多,不知道还看不看得全天儿那张圆乎的脸。

他也谈过女友,初中的时候。不算刻骨铭心,双方都只是孤单惯了想找个伴而已。牵过手接过吻,踩着满地金黄的落叶说过我爱你。好像到最后也没适应两个人的生活,女生提了分手,他就爽快答应。
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
周四没有晚自习,薛之谦进了家门赫然看见一大号摊煎饼铺在床上。钥匙张伟拿去配了一把,随意出入不成问题。

“怎么了,一副随时会断气的样子。”薛之谦把手上的水甩干净,搬个马扎坐在床边。

“天儿生气了…”

“你怎么惹她了?”

“我也没惹她啊,我骑车不是带着她吗——”

“摔了?”

“没,骑到咱楼下那超市,我就说你下来吧我家到了。”

“你要带她回家?人家一个女孩子,以为你有什么图谋吧,有没有?”

“有个屁啊,我说你家就在前面不远儿你自个儿走回去呗。这有什么的?她是瘸还是怎么着?”

薛之谦拔高八个度的笑声饶是张伟也抵挡不了。平时低音炮多招女孩儿喜欢啊,一乐起来就这傻逼样儿,张伟闷闷地想。

“真的…咳…你活该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“有你这样的吗好兄弟被媳妇儿当众批斗还只顾着乐的。”

“她骂你什么?”

“你根本不关心我!这样的。”

“你活该哈哈哈哈哈哈…自己走回去,只有你说的出来哈哈哈…”

“哎哟没看我正郁闷吗,再笑滚。”

薛之谦正色:“你今天晚上就打电话给天天道歉,隔夜就不好了。”

“她是菜啊隔夜还馊了怎么着?”

“别贫,这件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对。你好好道歉,她肯定伤心了。”

“她伤心个什么啊…”虽然嘟哝着,张伟仍应承说好。

“真不知道她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大爷。”

“对了,您家绿茶放哪儿了?”

“冰箱里没有了吗?”

“那您给我拿一瓶去。”

懒死算了。
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
第二天下了雪。薛之谦还没完全从梦里醒来,一片洁白的屋顶就这样突兀闯入他的视野。隔着窗户,毫无防备。他呆愣了很久。

上海的雪很小气。温吞吞的,落地即化,矜持又稀罕。当然也温婉可爱,只是不像他此刻所见,美得惊心动魄。

他突然好想打个电话给爸爸。他突然好想身边有一个人。

松针抖落雪片,在脸上融化成水。整片操场纯洁得让薛之谦不敢踏足,他伫立着,仿佛这样就能看到永恒似的。

雪层被踩碎,张伟打着呵欠走来,手缩了三缩连带脖子也短一截儿。他问薛干嘛呢,看这英勇就义的样儿。

“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…好漂亮哦。”

又是一个呵欠,雾消失在雾中。¹

“天儿来了嘿,她是要去厕所吗我陪她去,您别冻住了啊。”

薛之谦没能阻止回忆翻涌。他不太确定究竟想起了谁,只是在虚空里构建出无数个画面。

并肩的两个人踏出一道幸福的足迹。张伟回过头说了一句什么,挥动的手落下后自然搂住徐天天的腰。薛之谦没听清也不想问。

他想起雪会吸收声波。

他正站在幸福的背后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
元旦照例有联欢会,听张伟说他憋了个大的。

不会是穿洛丽塔表演吊环吧,还是抡水袖唱武松打虎?薛之谦打散滑稽的想法,可能飙一段单口相声更适合他。

张伟这人爱逗贫,给他一个话头儿不扯到东南亚去都不是他性格。他也有认真的时候,只是极少示于人前,反正这个世界大多时候都不值得被认真对待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
那是2001年的最后一天。

薛之谦踩着凳子给教室窗户挂上小彩灯,熄灯后这里就会和大门口的灯笼遥相呼应。有人提议围一个“串”字,最终因技术限制只弄了第三笔。

联欢会是爱看看不看滚的类型,有些学生在今夜就选择了打包回家。走出校门的人稀稀落落,在岔路口互祝新年快乐,然后分道扬镳。

有人拉着薛之谦去偷看礼堂彩排,台上的女孩正手牵手合唱365个什么来着,脸蛋儿被巨大横幅映得红润可爱。张伟窝在暖气片旁拨弄琴弦,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。
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
开场二十分钟薛之谦才溜着边儿挤进来,给父亲打电话一不留神耽误了好些时间。无非是报个平安闲话家常,父亲很早就知道儿子不学画了。抬眼看见抱着吉他蹦蹦哒哒上台的张伟,薛之谦呼出一口长气。要是错过了这小祖宗还不得把自己怼死。

“新年快乐各位!我是高一二班的张伟。”

“今天给大家带来一首我自个儿在厕所憋出来的歌儿。”

“挪威森林送给大家!不是日本那小黄书啊各位别误会。”

灯光骤然暗下去,呼吸却沸腾。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
「你在幻想里面,模糊地沉淀」
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
愣神的瞬间所有嘈杂已模糊远去,仿佛身旁一切皆尽消弭般他望着张伟,连最后一个心跳都融化在歌声里。他不知该如何反应,或许伸出手会好些:描摹他声音的形状,穿越人流去握他的手。或者喊他的名字,或者保持安静;想祈祷自己永不再醒来,却失去双手合十的力气。

「听到那些破碎的声音…」

薛之谦对上他微笑的眼睛:
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
你的眼里栖息着世界上最美好的光。²
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
TBC.

1)博尔赫斯《另一次死亡》:死了,像水消失在水中。

2)东野圭吾《白夜行》:……眼里不应栖息着那样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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